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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教授是毒枭

我奉命卧底贵族学院追查毒枭“夜枭”,目标锁定在几位教授身上。 深夜潜入档案室时,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。 我仓皇躲进储物柜,透过缝隙看见一双考究的皮鞋停在门外。 皮鞋主人掏钥匙开门,竟是白天讲解济慈诗歌的周教授。 他打开暗格取走名单,对着空气低语:“‘雏鸟’在查我们。” 几天后他约我天台见面,递来一张写满罪证的纸条: “林默,我知道你是卧底,帮我扳倒真正的夜枭。” 当我终于找到密室准备揭发他时,警报大作。 周教授持枪出现,枪口却对准我身后阴影: “夜枭,三年了,该结束了。” 阴影中走出的人举着警官证:“夜枭,你被捕了。” 周教授突然调转枪口对准我:“你才是真正的夜枭。”

档案室里的灰尘,带着一股陈年纸张和劣质木头混合的、令人窒息的霉味,沉沉地压在每一次呼吸上。林默背靠着冰冷粗粝的金属档案柜,整个人几乎要嵌进那狭窄的缝隙里。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又急又重,咚咚咚,像面破鼓,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,盖过了门外那由远及近、不紧不慢、却带着致命韵律的脚步声。

嗒…嗒…嗒…

那声音,一下下,精准地踩在他绷紧的神经末梢上。指尖一片冰凉,渗出的冷汗几乎要让他捏不住那份薄薄的名单——上面几个被红笔狠狠圈出的名字,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手心。这是他潜伏进这座金玉其外、暗流汹涌的圣乔治贵族学院三个月来,距离目标“夜枭”最近的一次。名单上那几位衣冠楚楚、备受尊敬的教授,每一个都有可能是那张覆盖整个东区地下毒品网络的、无形巨网的核心编织者。

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。

绝对的死寂。

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成了石头,连呼吸都死死憋住。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壁虎,拼命地把自己往档案柜和墙壁之间那道更深的阴影里缩去。视线所及,只有柜门金属合页上模糊的反光,以及门底那条狭窄的缝隙。

缝隙外,光线昏暗。一双鞋,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那里。

深棕色的牛津鞋,鞋头擦得锃亮,几乎能映出天花板上惨白的应急灯光。鞋帮挺括,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,透着一股近乎苛刻的优雅和一丝不苟。鞋跟的边缘也打磨得极其光滑,像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片,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身份与地位。

林默的心沉了下去,冰窖一样冷。这双鞋,他认得。不止一次,在铺着厚厚地毯的院长办公室里,在摆满精装典籍、弥漫着旧书油墨和昂贵雪茄气息的教授休息室……它都曾从容不迫地走过。它的主人,是这所学院里知识的神祇,是学生们仰望的星辰——周慕白教授。

那个白天还站在阳光充足的阶梯教室讲台上,用他那把低沉醇厚、富有魔力的嗓音,为台下那些出身显赫却昏昏欲睡的年轻灵魂,剖析济慈诗句里“美即是真,真即是美”的永恒命题的人。

周慕白!怎么会是他?

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刮擦声,在死寂中尖锐得令人头皮发麻。林默死死咬住下唇,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,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呼。门轴发出轻微、却足以撕裂神经的呻吟,被推开了。

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,挡住了走廊大部分的光线,逆光勾勒出一个从容不迫的轮廓。他没有立刻进来,似乎在审视这片被尘封的黑暗。林默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目光,像冰冷的探针,扫过一排排沉默的档案柜,扫过空气中悬浮的灰尘颗粒,也扫过他藏身的逼仄角落。每一秒都被拉长成酷刑。

终于,那身影动了。脚步声在空旷的室内响起,节奏依旧沉稳,不疾不徐,径直走向房间深处——正是林默刚刚撬开档案柜、翻找名单的地方!林默的心跳几乎要冲出喉咙。他屏住呼吸,眼球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刺痛,透过柜门那条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,死死盯住那个背影。

周慕白停在那个笨重的老式木制档案柜前。他微微侧身,林默能看清他线条清晰的侧脸轮廓,鼻梁挺直,下颌线绷得有些紧。他伸出手,没有去拉任何抽屉,而是探向档案柜侧面一个极其隐蔽、与深色木纹几乎融为一体的凹陷处。指尖轻轻一按,再一旋。

咔哒。

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弹动声。

档案柜侧面一块不起眼的木板无声地滑开,露出后面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暗格。暗格里,空无一物。

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!他刚刚拿到的名单,之前就放在这里!周慕白是来取名单的!他不仅知道暗格的存在,更知道名单刚刚被取走!冷汗瞬间浸透了林默贴身的衬衫,冰冷的布料紧紧粘在皮肤上。

周慕白看着空了的暗格,动作停顿了大概两秒钟。那短暂的沉默里,林默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。然后,周慕白缓缓转过身,正面朝向林默藏身的储物柜方向。

林默猛地闭上眼,身体僵硬得像块铁板。完了!被发现了!

然而,预料中的厉喝或逼近的脚步声并没有传来。他强迫自己再次睁开一条眼缝。

只见周慕白并没有看向他这边。他微微低着头,目光似乎落在空无一物的暗格上,又似乎穿透了虚空。他抬起右手,用食指关节极其轻微地、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档案柜冰冷的金属柜面。

笃。笃。

声音不大,在寂静中却异常清晰。那不是无意识的动作。

接着,周慕白开口了。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种林默从未在他课堂上听过的、冰冷而粘稠的质感,像毒蛇滑过潮湿的苔藓:

“‘雏鸟’在查我们。”

他对着空气,对着这片只有灰尘作证的黑暗,说出了这句致命的暗语。

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,血液似乎瞬间停止了流动。雏鸟——那是警队内部给他的临时行动代号!只有最高级别的几个人知道!周慕白不仅知道名单被取走,更知道取走名单的人是谁!

周慕白在原地又站了几秒,仿佛在确认什么。他没有再触碰任何东西,只是极其自然地将那块滑开的木板推回原位,严丝合缝,仿佛从未开启过。然后,他转过身,依旧是那副优雅从容的姿态,皮鞋踩在落满灰尘的水磨石地面上,发出清晰的回响,一步一步,走出了档案室。

门被轻轻带上,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冷漠。

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,又过了漫长如同一个世纪的时间,林默才像一摊烂泥般,顺着冰冷的柜门滑坐到地上。档案室的地板冰冷刺骨,激得他一个哆嗦。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、撞击,带来一阵阵钝痛。汗水顺着额角滑下,滴落在蒙尘的地面,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。

那张被他攥得死紧、几乎要揉烂的名单,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灼烧着他的掌心,也灼烧着他的认知。

那个吟诵着济慈,眼神里仿佛盛着整个星空的周慕白教授,就是“夜枭”?那个隐藏在圣乔治华丽外衣之下,操纵着致命毒网的恶魔?

三天后,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圣乔治学院古老哥特式建筑的飞扶壁上,折射着初升太阳稀薄的光。林默坐在阶梯教室靠窗的位置,阳光斜斜地打进来,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一小片暖黄,却丝毫驱不散他心底的寒冰。那份名单,那几个被红圈锁定的名字,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,每一个都带着沉甸甸的疑点,而周慕白,无疑位于风暴的中心。

周慕白教授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讲台上。他今天穿着一件熨帖的浅灰色亚麻衬衫,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,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低调的机械表。阳光穿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,在他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,让他看起来像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肖像画。

“今天,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像有魔力般瞬间攫住了整个教室的注意力,连后排几个偷偷刷着手机的学生也抬起了头,“我们继续探讨济慈,这位被缪斯亲吻,又被命运诅咒的诗人。”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摊开的诗集封面,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。

“《夜莺颂》中,夜莺的歌声是超越痛苦的永恒之美。然而,”他话锋一转,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台下,在林默的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,快得让林默几乎以为是错觉,“在另一首同样璀璨也充满迷幻色彩的诗篇《忽必烈汗》里,诗人描绘了科拉河,那条‘神圣的鸦片之河’…”

“神圣的鸦片之河…”周慕白清晰地重复着这几个词,语调平缓,像是在陈述一个纯粹的美学意象。他踱步到讲台边缘,双手随意地撑在桌面上,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教室,最终,竟缓缓地、精准地定格在林默身上。

那眼神不再是课堂上惯有的温和与启迪,也没有档案室里那种冰冷的审视。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。林默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深不见底的探究,像幽潭,足以将人溺毙;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,锐利如针,刺得他脊背发凉;甚至,还有一丝极其隐晦、难以言喻的…悲悯?仿佛一个站在悬崖边的旁观者,看着另一个人正无知地走向深渊。

“这条河,”周慕白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,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默紧绷的神经上,“它流淌着梦幻与遗忘,也流淌着沉沦与毁灭。它诱惑着旅人,许诺着天堂般的幻境,最终却只通向永恒的黑暗。济慈用最华美的词藻,包裹着最致命的警示。”

他的目光如同实质,沉甸甸地压在林默身上。教室里很安静,只有他醇厚的嗓音在回荡。阳光依旧明媚,但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。那句“神圣的鸦片之河”,那锁定在他身上的目光,哪里是在讲诗?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!用济慈的诗句作为密码,用课堂作为掩护,向他这个“雏鸟”宣告:你的调查,你的身份,我了如指掌,你正踏入一条“沉沦与毁灭”的不归路!

林默强迫自己垂下眼,盯着笔记本上潦草的笔迹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。周慕白的话语像毒蛇的芯子,舔舐着他的耳膜,冰冷而滑腻。他几乎能闻到那话语背后隐藏的血腥和罪恶气息。

讲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,语调已恢复如常,重新变得温文尔雅,充满学者的睿智,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锋芒与暗示只是林默的幻觉。然而,那烙印在心底的冰冷警告和那饱含复杂情绪的目光,已如同淬毒的匕首,深深扎了进去。

下课铃声终于响起,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尖锐。学生们收拾书本的声音嘈杂起来。林默几乎是立刻合上笔记本,动作有些僵硬地站起身,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。他随着人流涌向门口,低垂着头,避免任何不必要的视线接触。

就在他即将踏出教室门的瞬间,一个身影极其自然地靠了过来,肩膀与他轻轻一碰。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条,像变魔术般,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他外套口袋里。

林默的身体猛地一僵,血液似乎都凝固了。他不敢回头,眼角余光只瞥见一片浅灰色的衣角一闪而过,带着那股熟悉的、极淡的雪松与旧书混合的气息——周慕白的气息。

他脚步不停,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挤出教室门,涌入相对空旷的走廊,林默才敢借着整理背包的动作,手指微颤地探入口袋。那张纸条,带着人体的微温,安静地躺在他指尖。

他没有立刻打开,只是紧紧攥住,坚硬的纸角硌着掌心。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,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:游戏,进入了新的回合。而猎人,似乎早已洞悉了猎物的每一步。

圣乔治学院的天台,是这座古老建筑群中一个被遗忘的角落。废弃已久,平日里只有呼啸的风和盘旋的鸽子光顾。锈蚀的铁门吱呀作响,仿佛垂暮老人的叹息。林默推开它时,一股混杂着铁锈、尘土和陈年雨水味道的冷风扑面而来,吹得他衣袂翻飞。

时间是周慕白纸条上约定的,深夜十一点。

没有月亮,厚重的云层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,沉沉地压在头顶,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天台参差的轮廓。废弃的中央空调机组如同史前巨兽的残骸,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。风在管道缝隙间穿梭,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。

林默背靠着一根冰冷的水泥柱子,身体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,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粗糙的混凝土表面。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。口袋里,那张被体温捂得发软的纸条,内容早已刻进他的脑海,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重量:

“林默,我知道你是卧底。‘夜枭’非我。顶层密室,藏其罪证。名单为饵,引你入局。欲破此网,需你我合力。子夜天台,独自前来。信我,或葬身于此。”

署名只有一个字:周。

周慕白。他抛出了橄榄枝,也架起了断头台。这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的悖论让林默的大脑如同被风暴席卷。周慕白承认知道他的身份,却断然否认自己是“夜枭”,反而指控名单上的其他人是陷阱的布置者?他声称掌握了“夜枭”的罪证,就藏在那个传说中的顶层密室?这究竟是绝境中的求助,还是一个精心策划、引他走向毁灭的陷阱?

时间在死寂和风声的呜咽中一分一秒流逝,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。林默的神经绷到了极限,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反复推敲着纸条上的每一个字,试图找出逻辑的破绽或者隐藏的杀机。

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寂静逼疯时,天台入口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,传来一声极轻的、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的声响。

林默猛地抬头,全身肌肉瞬间绷紧,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。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。

一个人影从阴影中缓缓步出。身形颀长,步履从容,正是周慕白。他没有穿白天那身温雅的教授装束,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,几乎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。他的脸隐在晦暗的光线下,看不真切表情,只有镜片在远处城市微光的映照下,偶尔反射出一星半点冰冷的寒芒。

他停在距离林默大约五步远的地方,没有再靠近。两人之间,隔着呼啸的夜风和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“你来了。”周慕白的声音响起,穿透风声,异常平静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既没有敌意,也没有刻意的友善,就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。

林默没有回应,只是死死地盯着他,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,捕捉着对方任何一丝细微的动作,任何一点可能暴露意图的线索。天台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,也吹得他眼睛发涩。

周慕白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和戒备。他缓缓抬起右手,动作清晰而稳定,伸向自己外套的内袋。

林默的手指瞬间扣紧了扳机护圈,心脏提到了嗓子眼!

然而,周慕白掏出的,并非武器。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、边缘有些磨损的纸。他手腕轻轻一抖,纸张展开,在昏暗的光线下,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打印着文字和图表,还有一些模糊的照片缩略图。

“这就是证据的一部分。”周慕白的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上了一种沉重的分量,像在宣读判决书,“资金流向,接头记录,部分关键人员的身份信息……足以指向真正的‘夜枭’,也足以证明我的清白。他利用那份名单,利用你对我的怀疑,想借你的手除掉我这个威胁,同时彻底暴露你。”

他的目光穿透晦暗,精准地锁定了林默:“林默,选择权在你。是继续被蒙蔽,做他清除障碍的刀,最终和他一起毁灭?还是相信我一次,赌上你警察的直觉,和我一起,掀翻这张网?”

周慕白的手稳稳地托着那张纸,向前递出。纸张在风中微微颤动,发出簌簌的轻响,如同命运在低语。

林默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纸上,又猛地抬起,迎向周慕白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。那里面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,映着城市遥远而模糊的光,没有闪烁,没有动摇,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
信任一个毒枭?还是相信一个递出致命证据的教授?天台的风声陡然尖利起来,像无数冤魂在嘶吼。时间仿佛凝固,只有那张承载着真相与谎言的纸,在两人之间沉默地悬停,等待着一个决定生死的抉择。

顶楼走廊的尽头,一扇厚重的、覆盖着斑驳绿漆的铁门,如同墓穴的封石,沉默地矗立在阴影里。门楣上方,一块早已褪色模糊的铭牌上,依稀可辨“设备层,非请勿入”的字样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、陈年的机油味,还有一种地下空间特有的、阴冷的潮气。

林默蹲在门边,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。他手里捏着一截细如发丝的特制铜线,指尖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微微颤抖,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。周慕白提供的简易图纸和钥匙模版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,每一个齿位,每一处卡簧的位置都反复推演过无数次。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铜线前端微小的钩子,在锁芯内部复杂而精密的迷宫中穿行、试探、勾挑。

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逝,只有铜丝与锁芯金属构件偶尔摩擦发出的、几乎细不可闻的沙沙声,以及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。汗水顺着鬓角滑下,滴落在蒙尘的地面,晕开一点深色。

咔哒。
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如同天籁般的机簧弹动声响起。

林默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,几乎脱力。成了!他小心翼翼地收回铜线,轻轻握住冰冷的门把手,屏住呼吸,极其缓慢地向外拉开。

门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、仿佛垂死呻吟般的吱呀声,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。林默的动作瞬间僵住,心脏几乎停跳,耳朵捕捉着走廊深处任何一丝可能的回应。

几秒钟过去了,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,再无其他声响。

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,将门拉开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,闪身而入,随即反手将门虚掩上。

门后的世界,并非想象中布满巨大管道和轰鸣机组的设备间。眼前是一条异常整洁、异常安静的通道。墙壁刷着冰冷的哑光白漆,脚下是灰色的防静电地板,一尘不染。天花板嵌着明亮的LED灯带,发出均匀而毫无暖意的白光,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,反而透出一种无菌室般的诡异感。

通道不长,尽头是另一扇门。一扇厚重的、没有任何标识的银灰色金属门。门的正中央,嵌着一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方形面板——生物识别锁。

林默的心沉了沉。这防护级别,远超他的预期。他迅速靠近金属门,目光扫过那个识别面板。虹膜?指纹?掌静脉?周慕白并未提供如此高级别的解锁信息。他快速检查门框四周,寻找可能的物理漏洞或备用电源接口,但严丝合缝,无懈可击。

时间紧迫,容不得犹豫。他深吸一口气,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装置——警队配发的微型解码器,专门针对某些特定品牌的中端加密锁。他将装置吸附在识别面板的边缘,启动。

装置屏幕亮起微光,复杂的代码流开始飞速滚动。林默紧紧盯着屏幕,呼吸放得极轻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
滴…滴…滴…

解码器发出规律的轻响,如同倒计时的丧钟。进度条在屏幕上艰难地爬升:10%…30%…50%……

突然!

毫无征兆地,刺眼欲盲的猩红色光芒,如同爆炸般瞬间淹没了整个通道!尖锐、狂暴、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浪排山倒海般炸响!

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!!!

红光疯狂闪烁,警报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,狠狠砸在林默的耳膜和心脏上!他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,大脑一片空白,只有一个念头炸开:陷阱!这是赤裸裸的陷阱!

“不许动!举起手来!”一声厉喝如同惊雷,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穿透而来,带着绝对的权威和冰冷的杀气。

林默猛地转身,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!

通道入口处,刺眼的白光骤然亮起,像舞台追光灯般将他牢牢钉在原地。光芒的中心,一个人影逆光而立,身形挺拔,轮廓清晰。他双手稳稳地平举着一把手枪,黑洞洞的枪口,带着死亡的寒意,正正地指向林默!

猩红的警报光芒在那人脸上疯狂跳跃,勾勒出他冷硬如岩石般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的薄唇。来人,正是周慕白!

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,血液瞬间冻结。完了!果然是他!他终究还是踏入了这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!周慕白递出的那张纸,那番天台上的话,全都是引诱他走向毁灭的毒饵!愤怒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,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去拔枪,做最后的困兽之斗!

然而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周慕白那双在警报红光下显得异常锐利的眼睛,却并没有死死盯着林默。他的视线,如同淬火的利剑,带着一种凝聚了全部意志的穿透力,越过了林默僵直的肩膀,死死锁定了林默身后——那扇紧闭的、闪烁着生物识别锁红光的银灰色金属门!

他的声音再次响起,穿透刺耳的警报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,带着一种燃烧到极致的决绝和刻骨的仇恨,狠狠砸向林默身后的那片阴影:

“‘夜枭’!三年了!该结束了!”

林默的大脑一片轰鸣,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!他猛地顺着周慕白枪口所指的方向,扭过头去!

只见那扇原本紧闭的、象征着最后秘密的银灰色金属门,不知何时,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!

门缝后的黑暗,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。在那片纯粹的、令人心悸的黑暗边缘,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,缓缓地、无声无息地踏了出来,踩在通道冰冷的防静电地板上。

紧接着,一个身影从门后的阴影里完全显现出来。

来人身材中等,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。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凶狠的表情,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程式化的平静。他的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,另一只手则缓缓抬起,动作沉稳,不疾不徐。

那只抬起的手中,赫然握着一个深棕色的、边缘镶嵌着银色警徽标志的证件皮夹。

他手腕一翻,证件打开。在通道顶部刺眼的白光和疯狂闪烁的警报红光交织下,那枚银色的警徽折射出冰冷而权威的光芒。证件内页的照片清晰可见,下面印着醒目的警衔和姓名。

“周慕白,”那人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,穿透了警报的喧嚣,清晰地回荡在狭窄的通道里,“代号‘夜枭’。你被捕了。”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
林默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,僵立在原地,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。眼前这荒谬绝伦的一幕,如同最疯狂的噩梦:指控者成了被指控者,猎物成了猎人?周慕白持枪对准了从密室走出的警官,而那位警官,正用警徽和冰冷的声音宣判周慕白就是“夜枭”?

这巨大的反转带来的冲击力,甚至压过了那刺耳的警报声。他下意识地看向周慕白,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惊慌或绝望。

然而,没有。

周慕白脸上的肌肉绷得死紧,镜片后的眼睛里,没有恐惧,没有意外,只有一种燃烧到极致的、近乎疯狂的火焰!那火焰中翻滚着刻骨的仇恨、巨大的痛苦和一种……同归于尽的决绝!

他平举着枪的手臂稳如磐石,枪口依旧死死锁定着那个举着警官证的人。但他的嘴角,却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,勾出一个冰冷、扭曲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。

那不是失败者的笑。

那笑容里,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一种……解脱般的疯狂。

在猩红警报光疯狂闪烁的背景下,在警官冰冷宣判的余音中,周慕白持枪的手臂,以一种违背了所有人预判的、极其突兀的轨迹,猛地调转!

那冰冷的、象征着死亡的枪口,带着千钧之力,带着一种倾注了所有绝望与疯狂的精准,不再是瞄准警官,而是瞬间跨越空间,死死地抵在了林默的太阳穴上!

坚硬的金属枪管,冰冷刺骨,带着硝烟的气息,狠狠挤压着林默的皮肤和骨骼。

通道里刺耳的警报声、闪烁的红光,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、扭曲,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。时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。

林默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被抽空,又在下一秒被冻成了冰碴。太阳穴上那一点冰冷坚硬的触感,如同烧红的烙铁,灼烧着他的神经,也彻底冻结了他的思维。他无法动弹,无法呼吸,甚至无法眨眼,只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枪口细微的颤抖——那不是恐惧,而是周慕白全身力量紧绷到极致、情绪汹涌到即将爆发的征兆!

周慕白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。那声音嘶哑、破碎,仿佛从地狱深处挤出来,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剧毒和刻骨的恨意,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、令人心胆俱裂的平静:

“你错了。”

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,越过林默瞬间惨白的脸,死死钉在那个举着警官证的身影上。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对枪口指向自己的恐惧,只有一种早已预料、甚至等待已久的疯狂。

“他,”周慕白抵着林默太阳穴的枪口用力压了压,几乎要将林默的头骨压碎,“林默!才是真正的‘夜枭’!”

轰——!!!

林默的脑海深处,仿佛有一颗炸弹被引爆!巨大的轰鸣声瞬间淹没了一切!周慕白的话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,狠狠砸在他认知的基石上,将整个世界砸得粉碎!

我是夜枭?这怎么可能?荒谬!疯子!污蔑!无数个念头如同火山熔岩般喷涌而出,带着灼热的愤怒和本能的否认,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!

“你胡说八道!”林默嘶吼出声,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,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颤抖,“周慕白!你这条疯狗!死到临头还要反咬一口!”

他拼命地想扭过头,想看清周慕白的脸,想用眼神撕碎这个满口谎言的恶魔!但太阳穴上冰冷的枪口如同铁钳,死死地固定着他的头颅,让他动弹不得。他只能眼角的余光瞥见周慕白绷紧的下颌线条和那抹疯狂到极致的、冰冷的弧度。

“疯狗?”周慕白的声音贴着林默的耳朵响起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近乎耳语的轻柔,却又字字如刀,“看看你自己,林默。看看你这身皮囊下,流淌着谁的血?呼吸着谁的毒?你以为你是谁?你以为这三年来,你真的是在‘卧底’?”

每一个字,都像冰冷的毒蛇,钻进林默的耳朵,缠绕上他的心脏。

“看看你的记忆!看看那被精心修剪过的、虚假的‘正义’!看看你手上沾染的血,是不是都带着‘夜枭’的标记?!”

记忆……修剪?虚假的正义?手上的血?

林默的咆哮戛然而止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冰冷的恐惧,像黑色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愤怒。一些破碎的、从未深究的画面,毫无征兆地、狂暴地冲入他的脑海!

是审讯室刺眼的灯光?不……光线更冷,更白,像手术灯……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他的太阳穴……滋滋的电流声……一张模糊的、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在晃动……“忠诚需要重塑……记忆需要格式化……” 碎片般的声音,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传来……

是任务报告?不……报告纸的触感不对……是某种光滑的、带着特殊涂层的纸……上面盖着一个暗红色的、如同滴血乌鸦般的印章……“目标清除,代号‘清理工’执行完毕……” 那字迹……那字迹为什么那么眼熟?!

他猛地想起自己警员证上的签名……一模一样!

轰隆!

又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!林默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,不是因为愤怒,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最本能的恐惧!太阳穴上冰冷的枪口依旧存在,但它带来的威胁感,此刻竟被一种更加庞大、更加黑暗、更加令人绝望的真相所覆盖!

他僵硬的眼珠,极其艰难地、一点一点地转动,越过周慕白持枪的手臂,看向通道尽头那个举着警官证的身影。

那个穿着西装、表情程式化的“警官”,此刻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。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愕然,随即是更深的冰冷和审视。他手中的警官证依旧举着,但那姿势,已从一种宣告,变成了一种戒备。

猩红的警报光依旧在疯狂闪烁,将三个人的身影切割、扭曲,投在冰冷苍白的墙壁上,如同地狱绘卷中定格的一幕。

周慕白抵在林默太阳穴上的枪,稳如磐石,纹丝不动。他镜片后的眼睛,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,死死锁定着对面的“警官”,嘶哑的声音如同诅咒,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回荡:

“三年!我等了整整三年!就是为了今天!就是为了看着你们,看着你们亲手打造的‘完美武器’,看着你们引以为傲的‘夜枭’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低吼,枪口再次狠狠压向林默的头颅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血珠,“看着他是怎么,把你们拖进地狱的!”

猩红的警报光像疯兽的血眼,在冰冷的通道里疯狂轮转。每一次闪烁,都像一柄重锤砸在林默的太阳穴上,与那死死抵着的冰冷枪口内外夹击。周慕白嘶哑的诅咒还在耳边嗡鸣,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,钩进他混乱不堪的记忆深处。

“看看你的记忆!看看那被精心修剪过的、虚假的‘正义’!”

手术灯惨白的光……滋滋的电流声……一张模糊、扭曲、带着非人笑容的脸……“忠诚需要重塑……记忆需要格式化……” 那声音,像隔着厚重的、浸满福尔马林的玻璃传来,冰冷滑腻。

“看看你手上沾染的血,是不是都带着‘夜枭’的标记?!”

光滑的、带着特殊涂层的报告纸……暗红色的、滴血乌鸦般的印章……“目标清除,代号‘清理工’执行完毕……” 那签名!那铁画银钩、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签名!和他警员证上的一模一样!每一次任务简报后的落款!

“轰——!”

这一次,不再是脑海中的轰鸣。是现实!

通道尽头,那扇敞开的银灰色金属门内,黑暗如同沸腾的墨汁,猛地向外喷涌!不是人影,是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硝烟!

“砰!砰!砰!”

三声枪响,短促、狠辣、精准,撕裂了警报的嘶鸣!枪口焰在门内的黑暗中一闪而逝,如同恶魔的狞笑。

目标,正是举着警官证、刚刚宣判周慕白为“夜枭”的那个人!

“呃!”那人身体猛地一震,举着证件的手臂无力地垂下。警官证脱手飞出,啪嗒一声落在冰冷的防静电地板上。他踉跄后退一步,西装胸口的位置,三个细小的孔洞瞬间洇开深色的、迅速扩大的污渍。他脸上那程式化的平静彻底碎裂,只剩下极致的错愕和一丝……了然的绝望?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只涌出一口暗红的血沫,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。

时间,在那一刻被彻底拉长、扭曲。

林默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幕。那个举着警徽指控周慕白的人,死了?被门内的黑暗射杀?谁开的枪?答案如同冰锥,瞬间刺穿了他混乱的思维——门内还有人!真正的幕后黑手!

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!

周慕白抵在他太阳穴上的枪口,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压力,骤然消失了!

不是松开,是转移!

周慕白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猛地侧身,将林默狠狠推向旁边冰冷的墙壁!同时,他持枪的手臂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,枪口瞬间喷吐出致命的火焰!

“砰!砰!”

目标,直指那扇敞开的、喷吐着硝烟的密室大门!

“噗!噗!”两声沉闷的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,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从门内黑暗中传来。

“走!”周慕白嘶吼一声,声音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他一把拽住被撞得头晕目眩的林默的手臂,力道之大,几乎要将林默的胳膊扯断。他不再看那倒地的“警官”和门内的黑暗,拖着林默,像一头负伤暴怒的狮子,朝着通道入口那扇虚掩的绿漆铁门冲去!

“拦住他们!”一个冰冷、毫无感情、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,从门内的黑暗深处传来。不是命令,是陈述。

哒哒哒哒——!

通道两侧原本光滑冰冷的哑光白漆墙壁,突然无声地滑开数道狭长的缝隙!黑洞洞的枪管如同毒蛇的信子,瞬间探出!密集的弹雨如同泼水般倾泻而出,编织成一张死亡的金属网,封死了整个通道!

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、撞击在金属门框和防静电地板上的跳弹声、火星四溅!死亡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!

“趴下!”周慕白猛地将林默扑倒在地,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覆盖住他!子弹几乎是贴着他们的头皮和脊背飞过,打在对面墙壁上,留下一连串狰狞的弹孔!

噗!

一声令人牙酸的、肉体被穿透的闷响!

林默清晰地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周慕白身体猛地一僵!一股温热的、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,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!

“呃……”周慕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,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,但覆盖着林默的力量没有丝毫减弱。

“周教授!”林默嘶喊,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。那温热的液体,是血!周慕白中弹了!是为了掩护他!

“闭嘴……走!”周慕白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嘶嘶声。他猛地抬头,那双在疯狂闪烁的红光下布满血丝的眼睛,死死盯住前方通道入口的铁门。门缝外,隐约可见外面设备层更广阔的黑暗。那是唯一的生路!

他猛地从林默身上撑起,不顾后背那个正在汩汩冒血的弹孔,右手依旧死死抓着林默的手臂,左手握枪,对着墙壁上几个火力点疯狂扣动扳机!

“砰砰砰!”枪声在狭窄空间内震耳欲聋。

压制!为林默争取哪怕半秒的时间!

“冲过去!”周慕白用尽全身力气,将林默狠狠推向那扇铁门的方向!同时,他踉跄着站直身体,像一堵即将崩塌的血肉之墙,挡在了林默和身后那致命的交叉火力之间!

林默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前扑去,他回头,看到的是一副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画面:

周慕白背对着他,后背那深色的衣服上,暗红的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、扩大。他微微佝偻着,却站得异常挺拔,如同风暴中不肯倒下的礁石。他平举着枪的手臂微微颤抖,却依旧稳定地指向两侧墙壁的火力点,以及那扇敞开的、仿佛连接着地狱的密室大门。猩红的光疯狂地在他身上轮转,将他染成一个悲壮而惨烈的血色剪影。

“走啊——!”那声嘶吼,带着生命最后的燃烧,如同惊雷炸响在林默耳边。

林默的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。他不再犹豫,求生的本能和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催动着他的双腿。他像一支离弦的箭,朝着那扇敞开的、通向外部黑暗的铁门,亡命狂奔!

子弹在他身后尖啸着追逐,打在地板上溅起火星,擦着他的衣角飞过!

就在他即将冲出铁门的瞬间!

“砰!”

又是一声格外沉闷、格外响亮的枪响!来自密室大门的方向!那不是自动武器的连发,是精心瞄准的、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单发!

林默猛地回头。

他看见,周慕白那挺立的身影,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,猛地向前一个趔趄!他的后心位置,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!那血花在猩红的警报光下,呈现出一种妖异而绝望的暗紫色。

时间仿佛凝固。

周慕白手中的枪无力地垂落,砸在冰冷的地板上,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。他缓缓地、缓缓地转过身,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。他的目光,穿透了混乱的弹雨,穿透了弥漫的硝烟,穿透了闪烁的血光,极其艰难地、却异常精准地,落在了林默的脸上。

那眼神里,没有死亡的恐惧,没有对生的眷恋。只有一种……燃烧殆尽的灰烬般的疲惫。还有一丝,极其微弱、却又无比清晰的……释然?仿佛一个背负着万钧重担、踽踽独行了太久太久的旅人,终于看到了路的尽头。

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,没有声音,但林默看懂了那无声的唇形。

“记住……”

然后,那挺立的身躯,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积木,轰然倒塌。重重地砸在冰冷、布满弹痕的地板上,再无声息。猩红的光,依旧无情地在他身上轮转,如同祭奠的烛火。

“不——!!!”林默的嘶吼冲破喉咙,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。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堵为他挡下子弹的墙,彻底崩塌。

“目标清除。回收‘雏鸟’。”那个冰冷的、金属摩擦般的声音,再次从密室深处传来,不带一丝波澜。

墙壁上探出的枪口停止了射击。通道内只剩下刺耳的警报声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。

林默最后看了一眼周慕白倒下的地方,那一片刺目的暗红。巨大的悲痛和一种更深沉的、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真相,瞬间攫住了他。他猛地扭回头,不再看那地狱般的景象,用尽全身力气,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绿漆铁门,一头扎进了设备层外面无边的黑暗与混乱之中。

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尘土和铁锈的味道,狠狠灌入他的口鼻。警报声在身后那座巨大的建筑里疯狂嘶鸣,如同巨兽濒死的哀嚎,撕裂了圣乔治学院虚伪的宁静夜空。远处,尖锐的警笛声正由远及近,呼啸而来,像一场迟到的、注定无法挽回的审判。

林默在废弃管道的迷宫和巨大机组的阴影中跌跌撞撞地狂奔,肺里像着了火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。后背被周慕白鲜血浸透的地方,冰冷黏腻,那温热仿佛还在,却又带着死亡的寒气,刺入骨髓。

周慕白倒下的画面,那双最后凝视他的、充满灰烬般疲惫与释然的眼睛,如同烙印,灼烧着他的视网膜。还有那句无声的唇语——“记住”。

记住什么?记住他是“夜枭”?记住那虚假的记忆?还是记住……这滔天的血债和背后那张无形的巨网?

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浆,几乎要将他吞噬。但一股更原始、更冰冷的东西,正从这泥沼深处,如同沉船般缓缓浮起——那是属于“清理工”的本能。对危险的绝对感知,对逃脱路径的精确计算,对自身极限的冷酷压榨。

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,避开下方校园小径上被惊动的人影和手电筒晃动的不规则光斑,凭借着对学院建筑结构早已烂熟于心的记忆,攀爬、跳跃、隐匿。圣乔治学院华丽的哥特式尖顶在夜幕下如同狰狞的鬼爪,那些他曾以为代表着知识与高贵的场所——图书馆、礼堂、教授休息室——此刻在他眼中,都蒙上了一层粘稠的血色。

后心那一片冰冷黏腻的触感,是周慕白的血。它像一条冰冷的毒蛇,缠绕着他的心脏,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、打败一切的真相。那个吟诵济慈的教授,那个在档案室留下冰冷警告的毒枭嫌疑人,那个在天台递出“证据”的谜团,那个最终用身体为他挡下子弹、无声说着“记住”然后轰然倒下的男人……

他不是夜枭。

那个举着警官证、被密室射杀的人,也不是。

夜枭……是那个密室深处,发出金属般冰冷命令的存在。是他,或者说他们,操控着这一切!用谎言编织记忆,用毒品腐蚀灵魂,用权力掩盖罪恶!而周慕白……他一直在对抗!用他诗人的灵魂,对抗着这无边的黑暗!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!

愤怒!如同滚烫的岩浆,瞬间冲垮了林默心中最后一丝迷茫和软弱!这愤怒,不再仅仅是为了任务,为了身份,而是为了周慕白那双最后看向他的眼睛!为了那无声的“记住”!

他必须活下去!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谁,而是为了撕开这层笼罩圣乔治、笼罩整个城市的华丽裹尸布!为了揪出那个藏在密室深处的、真正的夜枭!

警笛声越来越近,红蓝闪烁的光芒已经刺破了学院外围的树影。林默知道,自己不能落在警方手里。至少现在不能。那个被密室射杀的“警官”,足以证明警方高层也早已被渗透!他一旦露面,只会被当成真正的夜枭灭口,或者再次被拖回那间有着手术灯和电流声的房间,进行“记忆格式化”!

他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外墙,滑落到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。不远处,学院后门的值班室亮着灯,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正拿着对讲机,紧张地向外张望。林默屏住呼吸,身体蜷缩在垃圾桶后的阴影里,如同蛰伏的猎豹。

机会只有一次。

他猛地蹿出!速度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!那保安只觉眼前一花,后颈便遭到一记精准而沉重的肘击,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。林默迅速剥下他的外套和帽子,套在自己身上。保安制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被汗水浸透的皮肤,帽檐压低,遮住了他大半张脸。

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对讲机,里面正传出嘈杂的指令和询问声。他深吸一口气,模仿着保安惊慌失措的语气,对着对讲机急促地喊道:“后门!后门有动静!我看到有人翻墙出去了!往……往东边跑了!快!请求支援!”

喊完,他毫不犹豫地将对讲机扔进旁边的排水沟,然后迅速拉开后门那扇沉重的铁栅栏门,闪身而出,消失在学院围墙外更加混乱的城市夜色之中。

冰冷的夜风灌进宽大的保安服,吹得他遍体生寒。背后那片属于周慕白的血迹,在粗糙的制服布料下,依旧散发着挥之不去的、令人作呕的铁锈味。

他回头,最后望了一眼夜色中如同巨大阴影般矗立的圣乔治学院。警报的红光在它的塔楼尖顶闪烁,像一只流血的独眼。警车的灯光已经将前门广场映照得如同白昼。

周慕白倒下的身影,那双最后凝视他的眼睛,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。

“记住。”

林默猛地转过头,将帽檐压得更低,大步汇入了城市夜晚汹涌的人潮。他的脚步沉重而坚定,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真相和滚烫的仇恨之上。那张曾经属于林默警员的、或许也属于“清理工”的面孔,在霓虹灯光的明灭下,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。

他知道自己是谁了。

他既是林默,也是夜枭。是正义的卧底,也是被塑造的屠刀。

而此刻,这把刀,挣脱了所有的枷锁,带着淬毒的锋芒和刻骨的仇恨,指向了那黑暗中真正的源头。

狩猎,才刚刚开始。
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7:29: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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